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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單厚之

兩週前,一個在大陸唸書的韓姓學生,在立法院臨時會的委員會中扔水球,立法院藍綠加上媒體,陸陸續續吵了一個星期,但民眾似乎並不怎麼關注。

政客跟記者,大概是社會形象最差的兩種職業,民眾根本不關心「狗咬狗」的是非,一如「狗咬狗不是新聞」一樣。反倒是扣韓姓學生「紅帽子」的新聞,還能引起部分藍綠基本教義派的關注。

這名在大陸唸書的韓姓台灣人,有媒體稱之為「韓生」,有媒體稱之為「台籍中生」,這背後當然反應的是媒體的立場與價值判斷。更有政治人物因此上綱上線,指韓姓學生拿了大陸的獎學金,所以就是「國安問題」云云。

撇開弱智政治人物的腦補不談,這件事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個層面,一是新聞倫理、媒體自律;另一部份,則是國會尊嚴。

媒體自律,不會因為地點、場合、時間的不同,而有不同的標準。國會尊嚴,也不會因為身份的不同,而該有不同的要求。

雖然世間很難有絕對的客觀、事實,但媒體記者的工作是採訪、儘可能的如實報導發生的事情,不能夠大喇喇的介入事件、影響事件,這是最基本的要求。

2006年,陳水扁在出席「台灣精品金質獎」頒獎典禮時,就曾出現負責採訪的記者手持「下台」二字的紙張,在現場高喊「阿扁下台」。事發當天,聯合報就發表聲明,表示記者言行雖屬個人行為,但顯然已將個人政治立場與新聞工作混淆,嚴重違反記者角色分際與工作倫理,聯合報已經做出處分,並立即將記者調離職務。

記者的失格沒有場合之分。在立法院失格,跟在行政院、教育部、街頭、頒獎典禮的失格,並沒有任何的不同。

今天的情況唯一不同之處在於,韓姓實習生並不是記者,報社也沒有太多懲處的手段。但自己的實習生出了這個狀況,搞不清採訪的分際,即便不是自己員工的新聞專業有虧,報社也應該要表明立場;即便不可能記過、扣薪,「終止實習」、對帶隊實習者略施薄懲,應該也是合理、大家都能接受的結果。

事實上,直到今天,我們連韓姓實習生究竟是「實習記者」,抑或是在電子報的其他單位實習,都不太搞得清楚。如果他是「實習記者」,為何不循正常的管道進入立院;如果他實習的是「編輯」或其他職務,去立法院湊什麼熱鬧?報社為何在媒體報導之前,沒有主動出來說明,而要被點名之後才承認?

這些疑問,其實不會有任何的刑責,只是有損媒體的專業形象,媒體自己必須要認知到這一點。媒體的「失格」,其實未必有法律的責任,也不需要法律來懲罰,不然也就枉稱「第四權」了。

台灣沒有「藐視國會罪」,過去幾年丟鞋、丟雞蛋,無年菜商品罪的比比皆是,要指望法辦「韓生」,可能性並不高。

立法院的形象一向不好,台灣人對「代議制度」的原理認識一向不深,所以談起「國會尊嚴」,很多人直覺的就嗤之以鼻。「他們自己打成這樣,丟臉丟到國際上了,還談什麼尊嚴!」類似的言論比比皆是。所以太陽花時很多人站在學生這一邊;這一次中國年菜,藍綠攻守異位,也同樣有不少人選擇站在韓生這一邊。

國會,是民主的象徵。沒有國會的國家,就不能稱為民主國家。老牌的民主國家,國會經常是國家最宏偉、莊嚴的建築。國會殿堂不僅僅是國會議員辦公的空間,更是人民意志凝聚的實體象徵。一如總統是國家的肉身象徵。

所以我們今天如果要處理「國會尊嚴」這個議題,就必須要完整的處理,不能有藍綠、時間、身份之分。每個區域立委的背後,代表的是選區30萬的選民,一個水球砸過去,羞辱的不是立委的個人,也是砸在這30萬人的臉上。同樣的,太陽花佔領的不是立委的議場,而是全民實踐民主的殿堂;太陽花羞辱的不只是這些立委,而是踩在全民的頭上。

如果因為不願、不敢觸碰這一段歷史,所以不處理國會尊嚴的問題,只把焦點聚集在媒體自律身上,就年菜訂購推薦會變成抓小放大,導致對話的基礎偏頗。

類似的狀況也出現在兩位卸任總統身上。今天阿扁之所以能保外就醫,之所以藍綠都有很多人同意應該政治解決,就是因為他曾經是中華民國的「肉身象徵」。一直把陳水扁關在牢裡,相當程度上,就是把「那八年的中華民國」關在牢裡。這羞辱的不只是阿扁,更是選出阿扁的每一個國民(不管你有沒有投他)。

但既然如此,你就不能一邊主張赦扁、給予最寬鬆的「職能治療」,另一方面又喊打喊殺,整天嚷著要把馬英九也關進去。

這一顆水球,其實反映出很多台灣社會的問題。風水輪流轉,昨天無堅不摧的矛,除了刺不穿政治人物的臉皮之外,什麼都刺得穿。今日之我,永遠抵擋不了昨日之我。

如果永遠只看到對手過往的惡,卻看不見自己往日的「業」。如果只想到要轉型別人的正義,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義。台灣只會陷入永無止盡的輪迴中,永遠被昨天的自己扯後腿,寸步難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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